三天後，學員人數又一次減少，只餘八人。

苑望與他的三位室友都還沒被淘汰，但解昌輝的情況已經很危險了，前一天又被扣了一分，只有可憐巴巴的三分，他本人都覺得自己很可能過一兩天就得走人，盡管如此，他並沒有灰心喪氣——當兵的都有一股拗勁，既然都走到這一步了，不堅持到最後，是絕不甘願放棄的。

又是一個星期天。

讓大家感到詭異的是，這一整個夜晚，教官竟沒再折騰什麽幺蛾子，他們難得睡了個囫圇覺。不過被訓慣了的學員們，即使一早上沒聽到集合哨，也不敢稍有松懈，心驚膽戰地吃完了一頓早餐……什麽事也沒發生，幾個人順順利利地回了宿舍，不由得面面相覷，精神便越發緊繃了，心裏警鈴大作。

到現在還沒掉隊的這幾名官兵，顯然早就有了覺悟，吸取這幾個月的經驗教訓，沒有誰會天真地相信教官願意放過這個“大好日子”不去折騰他們。

果然，沒等太久，集合哨終於響起了——接下來將會遇到什麽，沒人可以預料，卻還是讓幾位學員松了一口氣。

八人跨立，只夠湊一排，看起來慘慘戚戚的，十分冷清。

袁朗站在他們對面，雙手負在背後，嘴角掛著大家熟悉的、讓人恨得牙癢癢的笑：“昨晚上大家睡得不錯吧？”

鴉雀無聲。

“怎麽，都不作聲？”教官眉頭微揚，眼中的笑意加深，問，“是怕說錯話，又被扣分？”

沒人搭理他。

中校卻來了勁：“算一算，你們來這差不多三個半月了，我以為相互間都十分了解彼此了……幹什麽都還這麽見外？！”

可以想象，以解昌輝為代表的幾名學員，此刻的心理活動大概不離“這衰人又在裝模作樣了”，或者“下面是不是又要搞什麽見鬼的行動”……諸如此類。

當然，明面上，眾人都是一本正經、嚴陣以待的姿態。

自說自話的教官誇張地嘆了一聲，表露著旁人一眼就能看出的憂愁表情：“也是我疏忽，一直沒有跟你們好好聊一聊，可能讓大家產生了一些誤會。”

得了吧！一眾學員忍住翻白眼的沖動。

掃視著這一排化身木頭樁子的學員，袁朗又笑了，滿臉春風：“都別不好意思，啊？談談心吧，大夥兒隨便說點東西，比如來A大隊的感想、訓練期間的心得啊，對教官的看法什麽的。”

眾人依然沈默。

袁朗盯著八名學員，視線劃過每一張臉龐，半晌，才又開口：“怎麽？你們就沒有想說的？”毫無疑問，仍舊得不到回答，“既然這樣……”

“無視教官，”中校猛地提高嗓門，“全體扣一分。”

解昌輝眼前一黑，差點沒忍住沖出去掐著教官的脖子把人腦袋搖清醒點。

“你們都想來A大隊，這段時間，我也看到了你們的表現……”扣完分的教官心情顯然不錯得很，絮絮叨叨，“有幾個問題我想知道：你們來A大隊的目的是什麽？在你們心裏，老A到底又是什麽？”

“報告。”終於有人回答教官的話了。

“21發言。”

21，在眾學員裏，他的表現不算最突出，卻一直保持著很穩定的水準。

“最好的步兵都在老A。”21的答案簡單直接。

“最好的步兵……”袁朗咀嚼著這幾個字眼，意味深長地看著眾人，“這就是你們來這裏的動機？膚淺！21扣一分。”

“報告！”

“26出列。”

“老A是特種作戰部隊，”林朝坦白地說，“加入這樣一支部隊，是我選擇當兵的原因，和從小到大的理想。”

樸實到極點的心情，教官聽了，興味地揚了揚眉：“太虛偽了，扣一分！”

林朝：“……”

“報告！”這一次是來自陸戰的16。

“講話。”

16給出他的說法：“部隊只有職能與性質的區分，老A跟乙類部隊相比，在本質上並沒有什麽不同。”

“哦？”袁朗轉移目光，興致勃勃地盯著16，問了聲，“既然這樣，你為什麽跑到這受訓？”

16義正言辭地回答：“屍毒侵蝕了我的大腦，神智出了問題才決定來這的！”

苑望在心裏默默地笑了——這個16可真是妙人。

“油嘴滑舌，”袁朗睨著16，面上似笑非笑，“你是不是覺得自己的分數多，不怕被扣光啊？”便是殘酷地宣布，“跟教官說話，態度不端正，扣十分！”

16頓時被噎住了，就算當前他的分數最高，也只剩21分，完全經不住這麽扣啊！

袁朗訓過了幾人後，踱步來到苑望面前：“33為什麽不說話？”不等對方回答，直接詢問，“你來老A的理由又是什麽？”

“報告。”苑望平靜地開口，“軍部下達命令，要求我參加特訓。”

“你的意思是，”中校盯著少校的眼睛，“你其實並不願來老A？”

“不，”苑望否定，“老A是步兵的巔峰，客觀地說，沒有人能夠拒絕得了這樣一支部隊。只是，個人的情感並不是由客觀條件的好壞來支配的。”

“但你還是來了。”

“個人意志低於組織意志，身為軍人，服從命令是天職，責任在於保家衛國，哪裏有需要，就要到哪裏去。”

“說得夠冠冕堂皇的，啊？不愧是當幹部的人。”袁朗的話似是意有所指，“照你的意思，是因為老A需要你，所以你才來了？”

“如果老A不需要新兵，就不會有這次特訓了。”苑望將問題的焦點從自身上撇清。

“既然這樣，你覺得，”教官又問，“老A需要的是什麽樣的兵？”

少校的回答更加利落：“通過教官您的考核的兵。”

袁朗意味不明地說了聲：“很會打馬虎眼嘛，少校！”

苑望無辜地回視過去：“這是我的真實想法。”

——通過考核的留下，不合格的走人，不管老A是什麽性質的部隊，勿論合格的或被淘汰的是什麽樣的兵，最終留下的，就是符合這位中校標準的兵。

中校註視著少校，看了好半天，直把人看得背後發涼，忽地笑了：“那麽，經過了三個半月的特訓，你是怎麽看待這次考核的？”

苑望不由得沈默了。

“怎麽？”袁朗挑了下眉毛，“不說話是什麽意思？無聲的抗-議，還是認同我的方法？”

“都不是。”少校張嘴，平淡地闡述，“《孫子兵法》上說過，軍將有五危：必死可殺，必生可擄，忿速可侮，廉潔可辱，愛民可煩……”

他或許不完全讚成袁朗的手段，但以一名指揮官的視角去看，他並非不能理解對方的動機與做法。

“我想，”苑望輕聲說，“您的手段其實就是‘轉危為安’、‘化險為機’。”

袁朗盯著他：“你這張嘴挺能說道的嘛，連《孫子兵法》都用上了，看來全軍優秀指揮員的名號不是白得的，你是不是覺得很得意？”語氣微頓，他忽而又笑了，眼神戲謔，表情無賴又欠扁，“33廢話太多，還擅自揣測指揮官的意圖，狂妄自大、自以為是，扣五分！”

我擦！一直在所有學員裏最為淡定的少校差點破功了。

袁朗不再理苑望，轉而針對剩下幾個沒說話的家夥。

“38，說說你的看法。”

翟文棟過了好幾秒才給出回答：“報告，我沒有什麽想法。”

教官卻沒放過他：“作為一名偵察兵，不懂得動腦、沒有主見，38扣兩分！”

然後又看向解昌輝。

解昌輝的心情已然緊張到極點了，就剩下兩分了，完全經不起教官再扣下去了。

“37……”

“報告，”37不等中校說完，就驚得出了列，“大家說得非常有道理，我完全讚同他們的說法！”話一脫口，他便在心裏哀嚎了起來。

果不其然，袁朗睇了他一眼：“誰讓你插話的？”頂著解昌輝緊張到極點的眼神中，毫不留情地丟出一句，“37扣一分。”

驚了一身冷汗的解昌輝默默地籲了一口氣——雖然他知道只剩下一分，估計都撐不過今天了，但到底還是有一絲絲的希望。

一通“談心”，扣了每個人1到10不等的分數後，教官的神采簡直都飛揚了起來，頂著眾人或明顯或隱忍的怒氣，笑得狡猾促狹：“情緒都很不錯，啊？本來嘛，今天是準備讓你們好好休息一下，不過現在瞧大家這麽精神的樣子，不加加餐，我都覺得挺過意不去的……”

八位學員：“……”

“齊桓。”袁朗喊了聲。

拿著記分冊的齊桓上前一步，宣布起今天的任務，準確地說，是未來四天三夜的安排，說是一次演練也可以。

八個學員合作行動，分為兩支小組，穿林作戰，已知敵方有一個排的兵力，要求穿過封鎖線，進行地圖作業，最終潛入對方基地，竊取一份機要文件。

每個人可自行選擇隨身攜帶物品與武器，負重不得低於二十五公斤。

學員們的情緒有些激昂。

因為，袁朗說：“這一次是對你們的最終考核，在行動中的表現將會決定你們是去是留。”

這一番話，徹底激起了全員的鬥志與野心。

已經是最後的時刻了，為了一直以來的堅持，絕不能在這個關頭被淘汰！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袁朗：這是最後一次考核了^＿^

南瓜們：謔謔o（≧v≦）o^O^/

老A們：呵呵=＿=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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